张三的记忆:红与绿
张犇
正如你所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天空总是红色的,里面弥漫的是红色味道。这使得每一个人的眼睛都象得了红眼病,在所有东西的外面都包裹着一层红色的外壳。这种感觉非常之暧昧,每一个人都变得从未有过的亢奋。出生在六十年代,成长在红旗下的大多数人,都生活在这样的故事里。
在红色的笼罩下,三月里小镇桃乌的清晨,是一锅绿豆粥。每个人都穿着墨绿色的衣服,在一片绿色中熙来人往。如果你有幸能从飞机上鸟瞰,这一锅绿豆粥时好象随时都会沸腾。我没有坐过飞机,也没有亲历过这样的景象,但是我始终觉得,这样的景象肯定非常有趣。如果你能再往上升,把绿色看成一片,那么狭窄的街道和灰墨的的瓦房象是烧糊的部分。越往上升高,灰色的比例越大,最终整锅将淹没在灰色的基调中。你甚至能闻到烧焦的味道。然而,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去完成这个设想,上面的假设就不具有任何意义。
关于红色,有一些需要描述的。多数人认为,牛看到红色会生气,会冲上去。在那个年代。甚至今天,都不会有多少人怀疑,然而牛是色盲这样尖锐的理论提出之后,我们都会无法接受,正如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噩梦刚开始。
每到清晨,桃乌会有一个红领巾呼啸而过,像洪秀权一样包裹在头上,手里挥舞着军绿色的单肩书包,灵巧地躲避着路人,在教堂门口穿梭而过。就如你想到的,这就是张三。
这样的情景在小镇延续了很多年。坦白讲,张三不是一个上进的学生,但并不防碍他每次上学都保持着投胎一样的速度。上一辈人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在那个浓密不化,浆糊一样的年代,每一个人的脑袋都像块石头,有一个人在看臭水沟,说是条清泉,许多人便一起看,有一个人大摇大摆不看的,就被批为异类。甚至被群殴群骂,其他的路过者便不得不一起来看,欢欣鼓舞,有的加入动手的行列,直到被殴者承认这水沟的清冽,并跳下去游泳。
以张三这样的速度,几分钟就可以到上学的地方。张三上学的地方据说是有典故的。简单地可以作以下描述:传闻建学校的地方在清初是个方圆百里闻名的青楼,其中一个名媛和同街的一个书生才俊一来二去,相许终生。于是书生花了毕生的精力去考取功名,以挽救这位风尘女子,却终生未能如愿,二人离世之后,众人深受感动,遂葬君为街头,葬伊为街尾。关于这个哀婉凄美传说。
张三认为这个传说有诸多疑点。他觉得,二人生离,众人还让他们死别,这是最阴险的。
张三经常向老人们要求聆听这个故事,在老人们讲完以后,他总是要问一些问题:书生为什么不带着名媛私奔?为什么书生不去妓院照顾她的生意?这么多年来书生怎么解决生理问题?诸如此内的问题林林总总,问到最后,没有几个老人能够坚持得了,一个个气急败坏,瞳孔放大,,额头上总是布满了灰色。他们说不出话,总是像牛头马面一样扑过来,每次,张三都灵巧地躲开,跑到老胳膊老腿们不能及的地方扮鬼脸。如此以往,周而复始,张三乐此不疲。身边的人对他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认为这只是小孩的顽皮,不再对这样的小孩谈论超出他们年龄界定的问题。但是你知道,他还小,童言无忌,老大不小的人没有必要和一个小孩认真。
关于这个问题,张三始终没能得到个说服自己的理由,正因为他的求知欲,使他总是被当做一个思想不正常的孩子。
年幼的张三每天在许多疑问里背诵课文学习数学,这一切在张三看来,本身就是很有趣味的事。比如说他数学老师经常会在卖东西少给别人票或钱。至于为什么学校会在这样的地方存在,则不是年幼的张三能够考虑的。即便是后来,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准确的答案。这么多年来,张三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尽其所能,得到最为贴切的答案就是——让小孩子们知道,如果你从小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就得在下层社会。这个答案看起来也有些强盗。按这样的逻辑推理:如果好好读书,那么将来就在上流社会。只是张三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下流的人在一起就是上流社会。
张三生活的时代不象现在这样颓废,他活在光鲜艳丽的空间里,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时刻,每天都有许多足以让他欢欣的理由。
在那个时候,全国开展学雷锋的活动,在张三的学校,本着自愿组合的原则,小同学们组成若干个小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算他在内三名男同学三名女同学,组成一组,小组名字叫前进小队。当时这样的小组在学校还有很多,叫什么“红心小队”、“春芽小队”、“宏志小队”诸如此类。
当时的环境就是这样。要知道,当时语文教学中,都是些积极上进的名词。这个活动孩子们的课外生活丰富多彩而且充满意义。 对于这个活动张三有很多东西不明白,但他明白梅。
梅和张三同班。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两个“口”字组成了她的姓。长着迷一样的眼睛,偶尔眨巴眨巴,让石头很激动。他们生长在同一个小镇,都怀揣懵懂的梦想在那个不开化的年代倔强地茁生且用激情感悟着身边的所有人。
组建前进小组梅是做了不少努力的。不可否认,张三是个曾经在校长饭里下巴豆的后进小孩,要同学们的家长相信他们的孩子跟张三一起堵学校伙食团的烟囱是很容易的,但是要相信让他们的孩子在石头的带领下在要主动请缨帮学校捅下水道,这无疑会要了他们的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就需要梅出面。品学兼优和出身军干家庭的她往往会让家长们张大嘴巴让张三看到他们的扁桃腺。通常在这样的情景过后,家长们就会把自己的孩子象牲口一样拉出来义无返顾地交给梅以及站在她身后的石头。
如此这般,游说工作并不艰辛。客观地讲,除了梅以外前进小队的小孩根本就没有一个前进的。志同道合的同学们排除万难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来,怀揣一颗红心为憋足了劲头四化建设做劳动改造。
在开始的时候,学校提出“文明整洁,从身边作起”,说白了,就是发动学生在业余时间打扫校园。为了竞争,每周一三五会有人戴着“值勤”的红笼笼在垃圾站那里清点垃圾,以小队为单位,把垃圾分类称重依次排名,其结果在每周一的全校大会上公布,第一名戴上大红花,第二名中红花,三名小红花。
奔着这斗大的红花,一早他们抗着笤帚拖着簸箕在校园里来打扫清洁。却发现操场上人头攒动,拿着行头的人赶趟似在各个旮旯游走。以前遍地垃圾纸屑的学校,一夜之间象个洞房里的少妇,眼睛一眨就被脱得赤条条的,落得干干净净。一天下来,除了张三他们自己吃的零食以外,垃圾箱什么都没有。
这使得他们很沮丧。在那个时候,这一群不太积极的孩子希望做一些积极的事情出来,让老师让家长看看。为了大红花,也为了梅的担保.
在后面的日子,在没有垃圾可以清理的情况下,张三他们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把新作文本一篇一篇撕下来,当做垃圾交上去。这样对提高产量很有帮助,但是很伤财;然后有人在家里翻箱倒柜把家里的东西上交上去,于是常常在学校垃圾堆里能发现古董、存折、还有拆了的缝纫机零件、用过的避孕套。这样疯狂的做法很快被家长发现,一回家爸爸妈妈就盯贼似的盯着自己的小孩。后来,石头他们每天晚上吃饱了饭就去学校摇黄果树,春秋交界的时候,垃圾产量特别大。只可惜这样的做法太过招摇,很快就风靡了全校。所有小朋友把这当成一项帮助消化的运动,十几支小胳膊小腿围着一棵水桶粗的树玩命的摇。不到秋天所有的树都没有了叶子,凄惨得很。
如你所预计的,学校的垃圾产量疯狂递增。垃圾搬运工人由此也找到工作。对学校来说,这样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年幼的心灵总是充满了澎湃,无论是否理智,他们都有用不完的力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还好学校的老师们没有这样的心灵,这样的活动被很快封杀。
在老师们的心里,当时的孩子就是一群野孩子,时常会让他们头脑肿大。好端端的一个红色剧本,被孩子们演绎得炸了锅。作为导演,他们感到很失败。作为演员,孩子们就是在演绎自己的童年生活,他们认为自己在这样的年龄做这样的事情是理所应当。人这一辈子,要是童年都没有疯狂的勇气,就像一片片消失的绿色一样,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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